当前位置: 刻刀 >> 刻刀资源 >> 江城子记梦梦里梦外,虚幻与现实无情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
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
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
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
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
王弗是苏轼的结发妻子,四川眉州人,父亲王方是一名乡贡进士,出身书香世家的她,端庄淑慧,知书达礼。常与苏轼讨论文章,并有自己的见解,对苏轼来说,王弗既是妻子,也是知己。
然而幸福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,治平二年(年)年仅27岁的王弗在京师去世。悲痛无比的苏轼运着爱妻的棺椁回到四川眉州,在那个他们相识相遇的地方,将其安葬。
之后,苏轼又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润之为妻,据说,这王润之颇有王弗风韵。但与王弗不同的是,王润之贤德但不如王弗聪慧,王弗不仅能在学问上帮到苏轼,在为人处事方面,也是苏轼重要的参谋。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说,王弗在苏轼心中,是难以替代的。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
熙宁八年(),苏轼被调往贫苦的密州作知州。这一年距离王弗去世已经十年了,十年生死两茫茫,生死指的是苏轼和妻子两个人,一生、一死,两茫茫:阴阳两隔的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情况。
这一句美在哪里?彼此之间阴阳两隔,却仿佛并没有消失,只是换了地方存在,苏轼在这个世界,不知道离去的妻子的状况,他还联想另一个世界的王弗也在担心自己的状况。这一下就把生死的界限拉近,仿佛两人只是相隔两地。
后面不思量,自难忘:不是经常想念,但绝不会忘记。由于工作和家庭,苏轼在新的生活里,没有太多时间去思念王弗,或者没有把她挂在嘴边,但他没有忘记,特别是在这十年之忌,他无法不思,不能不想,那个聪慧明理的爱妻,那个让他受益终生的人。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或许这也是为后面梦境的描写做了铺垫。
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
沉痛,无与伦比的沉痛,没有什么词可以用来形容这句诗所表达出的作者的感情,也没有哪句诗可以像千里孤坟这四个字一样,凄凉的令人震撼。这里和首句一样,苏轼依然模糊了生死的界限,无处话凄凉是因为相隔千里的距离吗?不,斯人已逝,即便坟岗此刻就在眼前,也说不得话呀,这是作者相思过度的痴语,沉痛又无奈,让人更觉凄凉,也更加感人至深。
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即使真的相遇你也应该难以认出我,此时的我已经是微尘满面,两鬓斑白如霜了。
王弗去世后,苏轼少了这个贤内助,仕途也发生转变,因为反对王安石新法,被改革派逐出京城,先后到杭州、黄州作官。调往密州时,正是王弗去世十周年忌年。密州本就贫苦,又逢凶年,日子非常难过。
当初意气风发,前程光明的他,经过十年的风雨漂泊,一腔热血,慢慢的都赋予了时光,这让苏轼感到愤懑又无奈。也正是在这愤懑无奈之际,在正月二十日这特殊的日子里,苏轼想起了那个聪慧的贤妻。
二十二年前此日,十八岁的苏轼与十五岁的王弗定情,开启了一段爱情佳话。
人生恍然间,犹如过往之春水,难以回头。当初那个半年眉绿未曾开的少女,如今却已经天人永隔十年了。苏轼对王弗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年轻貌美的少妇形象,而自己却被时间这把刻刀雕琢的变了模样。纵使相逢你也认不得我,这种绝望的、不可能的假设,既是对妻子深切的怀念,也是对自己这十年遭遇的万千感慨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
跨过时空之门,来到了家乡门前,院子,庭树还一如从前。苏轼缓缓的脚步,打量着眼前的一切,池里荷花还在开放,池边回荡着男女说笑的声语,眼前飘过的,是女人走过的幻影。
推开门,绕过屏风,黑暗笼罩的世界,窗边下的梳妆台却散发着晨曦般的光。婉容秀丽的女子,正端坐在梳妆台前,用细细的眉笔,描绘自己的眉妆。
额前微垂的头发被窗外来的风吹拂,眼角随之微动。
苏轼感受到那风有些凉,风是真实的,她也是真实的,是梦醒了?还是一场梦?这是从前,又好像就是现在,似梦似幻,非梦非幻。
苏轼看清了她的样子,向前走去,望着那个梳妆打扮的年轻姑娘。美丽的面容,熟悉的发簪,还有那散发着透人心魄的亲切无比的淡淡脂粉味。
她发现了苏轼,明眸之间,闪烁一丝光亮。停下了手中的画笔,望着苏轼,惊诧转为兴奋,轻容婉笑,好像你久离家门,阔别重逢。
笑容透过眼睛,穿行在五脏六腑。颤抖从心底发起,波及全身,想要说话,嘴巴却似被魔法封住,想继续前进,却难以迈出一步。
梦里的你或许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梦,是一场短暂而虚幻的相遇,两个人只能静静地相望,于是视线渐渐变得模糊,泪腺止不住的翻涌。这是难以挽救的生离死别,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宿命人生。
两鬓头发变得灰白,皱纹快速浮现在脸上,而她,在破碎的眼神中消失不见。苏轼醒来,泪水浸湿了枕边,心还在砰砰的跳,美好与遗憾仿佛都在那一瞬间。
这一切,仿佛都是十年前结婚未久的场景,苏轼极具画面感的描绘,深切表达了爱妻在自己心中难以磨灭的永恒印象。
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梦里梦外,虚幻与现实无情又无奈。刚才还在梦中相遇,转眼间思维转到了亡妻的视角。在一个明月照耀下的坟岗,年年此夜,她在那里愁思如肠断。
这里不得不夸赞苏轼构思之巧妙,作者通过描写亡人思念的痛苦,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凄凉与悲痛。不说自己如何,反说对方如何。凄冷孤寂的画面,映衬的正是自己的内心,表达更为深刻形象。
言情之作,最重真情实感,最忌华而不实、言语矫情。苏轼这首悼亡词,虚实结合、言真意切,放眼古今,都是首屈一指的佳作。历史上写悼亡词的不少,像同时期贺铸的《半死桐》,唐时李商隐、元稹、白居易等都有不少感人至深的悼亡佳作,但余以为苏轼这首《江城子·记梦》凭借其极具画面感的描写以及那穿越生死界限的虚实表达手法,更具感染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