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 刻刀 >> 刻刀市场 >> 名家的印好在哪儿吴昌硕千寻竹斋谈艺
今天再读吴昌硕的一方印,就是这方“千寻竹斋”:
(千寻竹斋带边款)
显然,这是一方斋号印,四字汉白文印式。但它又不是一般的书斋印,值得一读。
“千寻竹斋”的来历
“千寻竹斋”是闵泳翊在上海市北京路瑞康里号的书斋名,是他在年逃到中国之后给自己建的“中国的家”。
为什么这样说呢?因为闵泳翊是朝鲜人,而且不是一般的朝鲜人。
(闵泳翊像)闵泳翊(—),字子相、遇鸿,号芸楣、竹楣、园丁、千寻竹斋等,他的雅号共有40多个,吴昌硕跟这些号有关的印也巨多。比如:
(朱文“千寻竹”原石与印面)这是另一方朱文印,印文是“千寻竹”。
闵泳翊是闵台镐之子,后来又过继给闵升镐为嗣,颇得姑母闵妃宠爱,他在年负责组建朝鲜新军——别技军,“壬午军乱”后被派往欧美日本考察,“甲申政变”时被开化党攻击致重伤,年卷入第二次朝俄密约事件,年曾告发过袁世凯的废君阴谋……熟悉亚洲近代史的朋友一定知道他是个正经的朝鲜风云人物。
但在年之后,他的生活就是长期流亡中国,从此倦于政坛,一心钻研书画。
闵泳翊“幼颇慧悟,嗜书画”,10多岁时就在朝鲜画坛上占有一席之地,他的书法宗颜真卿,以画兰撇竹驰名艺坛,笔力雄健、气格清逸。在清末发初的上海,有“海上三丐”之称(“书丐”为高邕、“印丐”为吴昌硕、“兰丐”即是闵泳翊),可见这位朝鲜艺人在中国的名声。
吴昌硕认识闵泳翊很早,大概是在天津认识的,据吴昌硕在闵泳翊去世后写的长诗《挽兰丐》序中写道:“(闵泳翊)客沪上,交卅余载,嗜予刻印”。
吴昌硕跟闵泳翊关系密切,一生大概给闵刻印方左右,我们可以在吴昌硕的印谱里看到很多方与闵字号相关的印,其中不乏名印,比如:
(刻给闵泳翊的印例)边款里的掌故
今天这方印,只是其中的一方。
边款文字是:
“汉人凿印坚朴一路,知此趣者,近唯钱耐青一人而已,石韫尚书以为善否?乙未八月,昌硕并记。”
看边款,这一方印刻于光绪二十一年,也就是年,这一年,吴昌硕52岁,这里的“石韫尚书”,指的就是闵泳翊,此时闵泳翊已滞留中国多年。
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在这方印款的记载里,52岁的吴昌硕已渐渐认可钱松的篆刻思想了。
(钱松像)钱耐青,就是钱松,钱松名列“西泠八家”最末一家,但韩天衡先生认为他的篆刻足与浙派的开派宗师丁敬相比,在《豆庐印话》中有这样的话:“钱松虽八子之末,而取径敬身,又有摹汉印二千钮之功力,天资高、功力厚,故所出已非浙派可囿,惜其籍西泠,故被推上了“西泠八家”的“交椅”。而以吾之见,钱松足以超过六家,而与丁敬比肩”。
钱松同时也得到过赵之谦的高度认可,只可惜钱松英年早逝(死于太平天国战乱),堪堪只活了43岁,那正当创作力甚丰的壮年。
说句闲话:钱松的成就,极大程度上得力于汉印,方临摹量,这是个不小的工作量。想想我们,还差得远呢!
(吴昌硕与千寻竹斋印)这样的边款,意味着,吴昌硕或许在这一年(不是后来的54岁),印学主张已经由浙派向皖派过渡,或者说不是向皖过渡,而是不拘浙派的切刀刀法限制了,钱松的刀法是切中带削,并不是专一的切刀一切到底。吴昌硕大师在晚年“不拘刀法”,大约起源于此时。
这方印本身
这方印形式上还是汉白文四字印印式,但在很多方面,已脱离了汉印的工艺性,而代之以丰富的文人趣味,酒杯是汉印的酒杯,杯中酒,早已是文人的酒了。比如:
(放大的印蜕)1、字法与篆法。(1)字形的处理。用的是汉印印式,但这方印的字法与篆法并不是方方正正的缪篆,而是用了加入手写体篆书的字形变化。印中的四个字,再也不是端端正正,四四方方,而是依照字形有了变化:“千”字与“竹”字笔画少,于是被处理成了扁方以缩小占地,求其小巧精致;“寻”字与“斋”字笔画多,于是被处理成了纵向长的长方形,字形充分舒展。在汉印中,印面是均分的,疏密的调整全在每个字自己的“法定地盘”里展开。
(每个字占地的划分)(2)笔画线质的调整。篆法的调整,自然也引入了笔画的调整。印中文字笔画再也不是等粗等细,而是有了粗细、光毛等线质变化,这种变化强调了文人书写性,削弱了篆书本身所具有的工艺属性。
由此两点调整,印面元素趣味大增,但却需要章法上做相应调整以维持印面的秩序性。吴大师如何做呢?
2、章法。上面说,字法篆法不再是缪篆的方正,由此也自然促进了章法的调整:不再是“均分印面”,也不再是“任疏任密”,而是大字就占大面积,小字就占小面积。
当然,这种调整,印面活泼多了,但反面就是不整齐,处理不好就会显得凌乱,怎么办,需要咬合,使印面“团聚如一家人”,或者,使印面“犹如一个人体”。
(咬合元素)(1)“千”字的中竖缩短。给“寻”字的平头让出位置,千字的头部(人部)一笔向下伸展,突入“寻”字地盘,两字上下咬合异常紧密;同理,“竹”字的下边,也巧依字形给“斋”字的头部让出了位置,左右两竹头的脚也略略咬住“斋”字。这是左右两边的上下咬合。
(2)那左右呢,如何让它左右不散?办法一样,依靠字形的咬合,只是字形之外,吴昌硕又加入了笔画搭接——寻字的一笔与斋字连在了一起,这很冒险,弄不好,就会扰乱秩序。好在,只此一处,其他,左右两边的各两个字,保持有相应的距离。
(吴昌硕另一方与园丁有关的名印)3、刀法。吴昌硕在边款里说的重点是这方印的“坚朴”,用刻刀描摹金属特有的坚韧与朴素,不容易,为什么呢,因为石质坚脆,触刀即落,崩痕常常不随人意。那么汉印的金属质感也就没有了,既要保留金属的钝感,又要保持线条的书写感,这并不容易做到。浙派的切刀往往强调了苍茫感却丧失了书写感;皖派的冲刀往往强调了书写感,却失之滑润,真正注意到这个问题的是“皖浙横站”的钱松及赵之谦等为数不多的印人(实际上,这种带削的刀法,皖宗以吴让之的刀法为最佳),吴昌硕这方印正是取法钱松的:有冲、有切、亦有削,共同打造了全印的“坚朴”气质。
(之64,部分图片引自网络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