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： 刻刀 >> 刻刀市场 >> 贺宝贵郝志熹蔚县剪纸如果没有刘老布的创新
刘老布创新记
文/贺宝贵｜郝志熹
喜闻乐见的民间手工艺有千百种。创新民间手工艺的带头人有千百个。中国蔚县窗花的创新人是谁呢，这得从刘老布说起。
刘老布是张家口蔚县城里人。他大约生于公元年，去世在年。他大名刘尧，因为家穷念不起书，他自小就是爹娘的小帮手，扫地，抱柴火，喂猪一些家务活，清明节后的种地如播种点豆、点瓜，夏天拔草一些庄稼活，他都会干，也干的令父母放心。他八九岁的时候，忽然对过年的窗花和对联感了兴趣，碰见谁家贴窗花贴对联，他总会凑上去，细细地观看。他好奇窗户上的窗花美丽小巧，他不但在院子里看窗花，有时候还征得主人家的同意，进主人家看窗花的背面，仔细对比窗花正面与背面的区别，主人家会想他小小年纪，挺爱动脑筋。小小年纪的刘老布站在对联前，眼睁睁地盯着红纸上的墨字，有时要伸手摸摸描描墨字，很开心的样子。他渐渐变得有了胆量，碰到识字的长辈，恭敬地一字一字地请教。一次下来还真的能识三几个字。日积月累，他学会了天、地、人等单字，也学会了日月、乾坤等词汇。十二三岁的一天，他学会了刘字。起因是那一天，他蹭到茶馆门口，跟跑堂的表哥说就听一会，表哥会意且默许了他。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“刘关张三英战吕布”的故事，他听出刘备是领头的英雄，自己也姓刘，内心非常高兴。当晚，他找到表哥请教刘字怎么写，同时也学会了关字和张字。那个时候统统是繁体字，刘老布是真正用了心思才学会的。熟能生巧，他渐渐懂得了用同音字的方法学字，比如刘字，他就请人教他留下的留，流水的流等等。十四五岁的时候，忽然喜欢观看木匠打柜子，银匠打镯子。观看之中，会很有眼色地帮助师傅递刨子、锯子，锤子，模子，有时会给师傅打碗开水喝，有时帮助师傅收工打扫场地。渐渐地他可以问些技艺上的疑惑，师傅们喜欢他，也乐意回答。最终，他有了自己的想法，再不像父亲那样风吹日晒地种地了，他要学手艺，靠手艺过日子。
王老赏剪纸作品刘老布果然当了银匠，这是在乡村里备受高看的那种手艺人。他认为自己身子骨不大壮实，干银匠同木匠比，不必弯腰驼背地使大力，但是手艺上不比木匠差多少。
清朝末年间，蔚县人多戴不起金首饰，然而戴银首饰的大有人在，故而银匠颇受欢迎。他挑着银匠担子走村串户，工具箱擦抹的干干净净，各式工具摆的整整齐齐，他的银匠活做得精美，一边做活，还一边乐呵呵地跟身边人聊天。他听来的奇闻异事被他转口的活灵活现。他有声有色地告诉人们，皇宫里的东宫娘娘戴什么，西宫娘娘戴什么，皇太后的凤冠上有什么。听众们听得津津有味。清早出门揽生意，他说“上朝啦！”天黑收工，他说“打道回宫！”他调侃说刘家祖坟的蒿子长得旺，当家子里有好几个当皇帝，比如刘邦、刘备。刘老布整天乐呵呵的，人们喜欢在他摊位边添些快乐。
刘老布以做妇女的银质饰品为主，妇女头上的、手上的，脖子上的，以及家用的大小银器，他都驾轻就熟，从不觉得棘手。饰主们信任他，因此他手下总有活。即使这样，刘老布也时不时地剪窗花，聊以自乐。一天，张江媳妇找他打镯子，那媳妇一边和刘老布说话，一边剪一幅小窗花。刘老布抬眼见到了，一时心生激情，提出把剩下的几剪子由他完成。张江媳妇递给他窗花和剪子，想不到刘老布只接窗花不接剪子。他操起了银匠雕刀，要用雕刀刻窗花。想不到这把雕刀的吃口小，刀锋钝，很费力，他换了一把略微小的雕刀，挥了几挥，像对雕刀下令，听话听话！嗨，总算刻成了，手里的窗花也挺像样子，可他的手指和手腕觉得不大自在，有点僵麻，再看窗花上还带有些纸毛茬。张江媳妇和周围的人非常好奇地观看。张江媳妇说，你是耍出花来了。刘老布则冲着一个叫周进财的男人说，伙计来你试试。周进财试了以后说，用刀子也算行吧，到底不如剪子，特别是底垫的木板子太硬了。刘老布说，那是白松板子，软木。周进财说，你们长年累月的刻，手劲比我们大。对对对，周进财的话让刘老布茅塞顿开。
夜晚，刘老布跟老婆聊起白天的事情，老婆正在衲鞋底，她停下来说，老祖宗都是用剪子做窗花，你哪来的本事用刀子？刘老布眨眨眼说，也是一时兴起吧，玩耍吧。老婆说，绣花的针和衲鞋底的针都是针，可它们是两码事，你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。刘老布被老婆这句话开了心窍，老婆的话再有理不过了。老婆转了话锋说，这事吧，你开心就好。刘老布说我有好办法了。老婆问什么办法。刘老布说，明天你就知道了。
请点蔚县南张庄村堡门第二天的刘老布有什么好办法呢？挑着担子的刘老布在大街上慢步走着，想着。其实他是没什么办法。他检讨自己，本来没有金刚钻，非要揽瓷器活。他也在深思，前一天，张江媳妇的那幅窗花太小了，刀子就显得不顺手。如果换成大窗花呢，一定能刻好。于是，他就琢磨着瞅机会刻幅大窗花试试。恰好街头墙上的一张商标广告吸引了他。那是一张人丹药的美女广告。他走进药铺要了一张美人广告，拐到十字街口僻静处，拿出刀子刻了起来，他一边琢磨，一边下刀，终于成功了。他掩藏起内心的喜悦，思想另找机会再刻一幅小点的，把握性才会更大。
刘老布的窗花运接踵而来。他在戏台前看到了戏曲《长坂坡》的广告画儿赵子龙，他仿照着刻出一个威风凛凛的赵子龙。晚饭后，他让老婆看这两幅窗花，老婆鼓励他说，还算过得去。立刻刘老布有了成功感。第二天，在街头做活小息的时候，刘老布拿出了赵子龙窗花摇晃着，念叨着，人们围观上来，七嘴八舌地评论他的窗花，夸好的人数还是居多，刘老布情不自禁地念起《长坂坡》戏文来。旁边有人懂戏，喊刘老布唱一段吧。刘老布也不客气，清了清嗓子唱道：“黑夜之间破曹阵，主公不见天已明”。听唱的人们纷纷叫好，张江媳妇和周进财前后赶来看热闹。刘老布连连说献丑了，献丑了。这个场面令刘老布格外高兴，每每回忆起来，便情不自禁地唱起“黑夜之间破曹阵，主公不见天已明”。
刘老布整天乐呵呵的个性使他有好人缘，加上他手艺精湛，所以在全县小有名气。县城的金银铜铁锡匠们都知道银匠刘老布。刘老布用银刀雕刀刻窗花的事情传到了金匠赵老贡的耳朵里，他一片热心，把铜匠周算盘、铁匠武老文和锡匠赵老龙约来。再约了刘老布，请他现场演示一下刀刻窗花。夜晚的赵老贡家，为了待客，没有点油灯，而是把大半截蜡烛点了起来，满屋子亮堂堂的。刘老布说真让你家破费了。赵老贡媳妇说客气啥呀，等嫂子给你们沏茶。匠人们到齐了，刘老布说，我给各位老兄老弟献丑了。
炕上另四个人围着炕桌，一眼不眨地看刘老布刻窗花。他拿出刻刀，垫上牛皮革，娴熟地刻了一幅《长坂坡》赵子龙。几个匠人都有各自的刀具和刀工技艺。虽然是第一次看刘老布刻窗花，也算是内行看门道了。他们一再称赞这是个自古没有的新鲜事，是个创举。刘老布则推辞说不敢当，本意是玩耍。并说眼下是大刀子刻，思谋着打造一把小刻刀，想必更有灵活性，那就成大气候了。金匠铜匠铁匠锡匠四个人赞成刘老布的想法。他们的一致看法是，刀刻的窗花长处不少，一是细微之处刻刀比较灵巧，刀口能探的深。二是刀刻窗花的尺幅可以比剪子小，这样小窗花能够贴在小窗户上。三是一刀下来出的张数多，省事省力。几个匠人们的评价让刘老布内心越发兴奋，他顺势说老兄老弟高见。接着，五个匠人你一言我一语，从打造新刻刀的刀头，刀身，刀口逐一议论，果然议论出了一个好办法。
半截蜡烛就要烧完，匠人们喝完茶根准备回家。刘老布忽然看见蜡烛脚跟下堆着一坨蜡泪。他猛然间生出一个想法，扭脸跟赵老贡说，我把蜡烛化成一块蜡板，代替牛皮革行不行。赵老贡和其他人一致赞成他试一试。回家的路上，刘老布一再感慨，真的是众人拾柴火焰高。
蔚县剪纸王老赏谱系传承人周泉的刻刀第二天，太阳一竿子高的时候，刘老布怀着前一天的好办法出了城门，向城南的南张庄走去。他在一棵柳树下掐了三根柳条，第一根是粗的，像大楷毛笔的笔杆。第二根细，像筷子头，第三根更细。柳条长度差不多都有七八寸。他要做三把刻刀，刀刃的宽度就像那三根柳条，刀身的长度是柳条的长度，最后看哪一把最适合做刻刀。刘老布找到南张庄的老铁匠，递给老铁匠那三根柳条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。老铁匠说不难，我给你找块好钢，打出来行不行，你说了算。老铁匠又说，不巧，拉风箱的徒弟出门了，你就拉风箱吧。立刻，铁匠炉上拉风匣的呼他声，焦炭火苗子的噗噗声，打铁的叮当声，淬火的呲呲声，接连成一曲刻刀进行曲。三把新刻刀打出来了。这是刘老布渴望的新刻刀，也是蔚县窗花上史无前例的刻刀。刘老布把蔚县窗花的刀具革新了。这个革新被后来的实践证明蕴藏着巨大的意义，它为蔚县窗花定型为刀刻窗花奠定了基础。
刘老布吃了晚饭，他先摆弄三把新刻刀，体会如何捉刀，如何运刀。接下来，他要做个试验了。他买了两根蜡烛，把它们化成蜡烛水，趁热倒进事前挖好的四方形木头坑里，眼看着蜡烛水冷凝成块状。他用蜡板做底垫刻窗花，马上，一个奇迹出现了，底垫上的三层窗花纸不乱跑了，手劲不必用的过猛了，刻出的窗花线条也不见毛茬了。当时，他老婆在油灯下缝补衣服。他起身跟老婆说，你看，试验成功了。老婆问真的吗。真的，他回答。老婆说，正好街坊开翠和杏花跟我要鞋样子和荷包花样，你就给刻出来，省的我一剪子一剪子的剪。刘老布说，你拿样子来吧。刘老布当着老婆面，左一刀，右一刀，很快完活了。夫妻俩个齐声笑了。
窗花的刻桌一个特大消息在县城大街小巷传开了：银匠刘老布发明了用刀子刻窗花，刘老布的刻刀比剪子还快，刘老布一刀能刻七八张窗花。这消息被金匠、铜匠、铁匠、锡匠、张江媳妇和周进财传开了。登门看稀罕的求教的人络绎不绝。刘老布两口子应接不暇。为了省心，他俩想出了一个主意，在龙王庙戏台当众演示。
农历九月九这天上午，左邻右舍，街坊邻居，远方朋友亲戚一起聚到龙王庙戏台前，由金匠赵老贡出面主持，由刘老布现场演示刀刻窗花。围观的人们一会比一会多，刘老布最先演示荷包花样儿，用的是白色粉连纸。第二演示刻喜鹊登梅也用的是粉连纸。轮到刻第三张，他拿出了大红纸，刻肥猪拱门，一刀下去，刻出五张，不显费劲。最后刻《长坂坡》赵子龙。窗花赵子龙穿着战袍，横握长枪，尽显英雄气概。台下台上的掌声一阵接一阵。最后，刘老布举起大小不一的刻刀让人们见识。戏台下不断有人问这问那，刘老布逐一回答，一直热闹到太阳挂在当空，人们才散去。
银匠刘老布成为“刀刻”蔚县窗花的第一位创始人。蔚县窗花有了新一代工具------刻刀。日出日落，春夏秋冬，一传十十传百，蔚县人用刻刀做窗花的越来越多。
采访南张庄周锡等五人人员简表自古至今，创新民间手工艺的人有千万个。但必定是先有一个人带头迈出第一步。这些人是播撒新种子的人，是新事业的奠基人。这些人极聪明伶俐、极下苦功夫、极有恒心。他们把心底的初始目标搁在心头，锲而不舍地耕耘出一片新天地。蔚县窗花天翻地覆的创新，蔚县窗花产业的锦绣前程就是因为有了刘老布这样的人。蔚县窗花艺人一代接一代地传承刘老布，改进刘老布。最终，窗花刻刀成为蔚县窗花的第一件工具，奠基蔚县剪纸制作工序的工具。
岁月轰轰烈烈度又默默无闻地度过一百多年，蔚县的刘老布依旧鲜活地写在史册上，依旧在民间口口相传着。
作者简介：
贺宝贵，退休于张家口市人大常委会，张家口市民间剪纸研究会会长，张家口市非遗保护专家组成员。著有散文集《香熟的葵花盘》。与郝吉熹合作出版有《剪纸大师王老赏》《中国剪纸王》《王老赏剪纸》《国色天工》《守望集》等。
作者简介：
郝志熹，退休于张家口市人大常委会，张家口市民间剪纸研究会副会长。与贺宝贵合作出版有《剪纸大师王老赏》《中国剪纸王》《王老赏剪纸》《国色天工》《守望集》等。
